没有这样一种地方,让你一见之下便流连忘返,不舍离去?而离开之后又朝思暮想,念念不忘?
我原本也不信会有这样的地方,直到遇见鼓浪屿。那个仿佛遗世独立的岛,茕茕孑立在大海之上,却让我一见倾心。
在厦门登上轮渡,六百米的鹭江转瞬便被抛在了身后。
刚登上鼓浪屿的码头,一股夹杂着海风的微腥味道、以及花草树木的清新味道,还有与万丈红尘迥然有异的宁静味道便扑面而来。虽然谈不上沁人心脾,却令人心胸一扩。
在青年旅社安顿下来之后,天色便在一呼一吸的潮涌潮落之间慢慢昏黄了下来。各种各样往来穿梭的人潮也渐渐稀疏,再等到最后一波归家的人们从码头四散融入霭霭的暮色,这个繁华之畔的小岛,彻底安静了下来。
着别致的手绘地图,我们刻意避开了热闹的街市,一头撞进了如同蜘蛛网一般缠绕纠结、窄窄长长的幽深小巷。
小巷很少看到人,一栋栋古朴端凝、造型各异的别墅藏在浓浓淡淡的夜色里,各式各样的灯火亮在时起时落的海风中,同行的人们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。
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那个丁香一样的姑娘,还有更远一些,那些藏在唐的诗、宋的词之中的风韵。
小楼一夜听春雨,深巷明朝卖杏花。
这是很奇异的感受。
我们走在一个尚且完全陌生的地方,到处是黑咕隆咚、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,几乎没有行人,然而我们的内心却无比的宁静,丝毫没有应当出现在此时的不安全感。
偶而能看到当地的居民在家门口摆出一两张桌子,旁边热气腾腾的炉子上垛着一只锅子,里面正“噗吐噗吐”地煮着鱼丸——看起来是招徕游客的路边摊。
老板看到我们便热情的打招呼,见我们微笑着摇头拒绝也不以为意,转过头继续和身边的人聊天说话,一派悠闲。这种友好的态度让背包客们也感染了他们的随性,没感到任何压力地继续闲逛。
就这么逛来逛去,一路逛到了海边的栈道。
木头铺就的栈道踩上去有些“吱呀”的声响,在海浪拍打防波堤的声音衬托下,显得更加响亮,却不刺耳。
看着在景观灯光映照之下色彩变幻的海面,大家相视一笑,一切尽在不言中。
清晨的小岛,却又是别一番风味。
早起的人们成群结队在海滩上捞牡蛎,勤劳的身影占据了天际线。
迎着海面上初升的太阳,视野中黑白色的画面渐渐被温柔的阳光涂染成五彩缤纷的云锦,又逐渐加深色彩,好像只过了短短一瞬,原本生机盎然的自然景观就变身为热烈奔放的艺术作品,好像荷兰后印象派画家画布上的那朵灿烂的向日葵。
在鼓浪屿码头旁边,有一栋蓝色的房子。据说这里原来是德国领事馆的所在地,但现在已被改建成了一座充满蓝色希腊风风格的建筑,用来开设家庭旅馆。在这座充满小资情调的家庭旅馆对面,就是原来的英国领事馆。
由于这里离码头实在太近,而且离岛上的商业区中心龙头路也很近,因此被游客当做上岛后游览的起点。
不过吵吵闹闹的旅行团也只是占据了早晨的时间,到了傍晚,随着一日游的旅客们一批批成群结队离开小岛,一切便恢复了平静。
我一直为这些匆匆的过客而感到遗憾——假如,我是说假如他们知道自己错过了怎样美好的鼓浪屿之夜,会不会后悔得睡不着觉?
鼓浪屿有很多别称。
除了因为小岛四季如春,且绝无车马喧嚣,常有鸟语花香,因此被称作“海上花园”之外,最有名的一个别称就是“万国建筑博览会”。
岛上许多建筑有浓烈的欧陆风格。
古希腊的三大柱式各展其姿,罗马式的圆柱,哥特式的尖顶,伊斯兰圆顶,巴洛克式的浮雕,还有很多我们叫不出名字的建筑,争奇斗艳,异彩纷呈。
这不禁让人想起“东方之珠”上海的外滩,个人感觉春兰秋菊各擅胜场,这座小小的岛居然丝毫不比那个万商云集之地逊色多少。
可是这些却跟一段耻辱的历史联系在一起。
随着年鸦片战争结束,以英、美、法、德为代表的13个国家都曾在鼓浪屿设立领事馆。同时,各式各样的商人、传教士、甚至人贩子纷纷踏上这座小岛,建公馆、设教堂、办洋行,不仅成立所谓的“领事团”,而且还纷纷设立象征治外法权的“工部局”和“会审公堂”——
这是把鼓浪屿变成了没有国家主权的“公共租界”!
一百年转瞬即逝,乱纷纷你方唱罢我登场。年12月,日本侵略军占领鼓浪屿,至此,鹭江边的美丽岛彻底变为人间鬼域。
时至今日,鼓浪屿岛上还保留着一栋异常阴森的建筑——日本驻厦门领事馆警察署地下监狱。在当年厦门沦陷期间,这里是日寇拘禁、刑讯、迫害中国人的场所。
这栋规规整整的四方形建筑,现今已被掩映在丛生的绿色灌木中,高大粗壮的树木遮挡着庭前屋后。略显破败的建筑虽然日夜吹拂着亚热带温暖的海风,但依旧洗不去那陈旧的血迹,依旧让每一个经过的人都感到彻骨的寒意。
抛开这些历史的伤口不谈,岛上还有很多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,许多回乡创业的华侨在鼓浪屿建造的别墅住宅,据不完全统计,总数约有一千多栋。
这些建筑小巧玲珑,在山坡、海边和绿树丛中随处可见,如同一串散开的珍珠,每一颗都有自己的特点,同时每一颗看上去都是那么的幽静圆润。
在这个亚热带的小岛上,悠闲的慢生活隔绝了外界的焦虑与急迫,让时光似乎停滞。可是时光的刻刀却依旧温柔地在这岛上、在小岛的路上、在路边建筑的的躯体上,留下了深深浅浅、无法抹去的印记。
有些别墅已经被废弃了,只有一片还能看出大体轮廓的废墟。
有些别墅铁将军把门,只能看到高高的门楼或者廊柱,还有色彩艳丽、雕刻精美的窗户门廊。
还有些建筑正在改造,漫天的灰尘遮盖了原本的浮华。
在近一个世纪的辰光里唯一没有改变的,是那些缠绵在街角、路边的栅栏、岛上人家的墙头上,正娇艳绽放的三角梅;还有那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,却摇头晃脑骄傲伫立在海风浪涛中的绿色藤蔓。
此情此景不禁令人嗟叹,昔日黄鹤一去不复返,只余白云千载空悠悠。
不知不觉,上岛后的第二个黄昏来临了。
逛了一天,人困马乏,大家伙迫不及待地来到了颇有名气的龙头路。在这里,价格实惠、口味地道的厦门小吃正不停地向我们招手呢。
烧肉粽,海蛎煎,沙茶面,面线糊,鱼丸汤,炸五香……
直到被各式美食彻底打倒,有人都没敢尝试“土笋冻”这种当地特色食品。
请教过食铺老板,方知“土笋”者,其实就是生长在海滩泥沙中的一种软体小动物,富含胶质。经过熬煮后,其所含的胶质溶入水中,冷却后就凝结成冻。从外观看,晶莹润泽,且口感清脆异常。
可是,有人总觉得老板形容的土笋如同蚯蚓一般,心理障碍过大,实在难以入口……
鼓浪屿上特色的店铺很多,几乎不胜枚举,较有特色者,黄胜记肉松店和Babycat私人御饼屋是也。
黄胜记肉松店据说是真正的百年老店,采用传统秘方纯手工制作,吃起来油而不腻,鲜美异常,是相当有名气的鼓浪屿特产。
最要命的是老板实在太爽气,直接将刚刚出炉还冒着热气的大块肉脯拿给路人品尝,你不好意思要,他还硬塞给你,不容拒绝。
当然要承认这招无比厉害,因为东西实在好吃,基本你尝过就走不动了,如此美味有杀错无放过啊!
而Babycat的特色在于那只肥猫。
不同于另一家著名奶茶店的猫咪“张三疯”,这是一只具有喜马拉雅血统的贵族猫,Babycat其实就是这只猫的名字。
可是我一眼看去,在店门口的专座上打着瞌睡,眼睛眯成一条缝的肥猫,居然跟加菲一模一样。
不过招牌上既然叫御饼屋,自然是以做饼起家的。馅饼的味道很不错,用料又实在,加上外包装设计的典雅华贵,拿来送人是个很好的选择。
清晨消减,白昼婉约,黄昏丰美,夜晚沉静。
这样的一个小岛,让人怎么都看不够。
最奇妙的是,在这岛上,一边是砌长城的麻将声,另一边却是优美的钢琴声——在幽静的夜里,既没有相互排斥,更不会针锋相对,而是一起融在无边的海风中。
鼓浪屿就是这么神奇的存在,遗世独立却又不拒人千里之外,烟火红尘却又无名缰利锁重重羁绊。
她只是安安静静地伫立一隅,宛如东坡居士笔下的西子,浓抹淡妆总相宜,静静地等待有心人去发现。
诗意栖居鹭江畔,天风海涛鼓浪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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