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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囡囡,告诉你个好消息,单位下周要组织去西双版纳玩,叫上你妈一起去,我带你们娘俩好好耍耍。”父亲笑眯眯地从外面走了进来,我正在忙着给病人打点滴,这久气候变化大,忽冷忽热,感冒的人也多,来看病的人络绎不绝,本来不大的地方已经排到门外。“知道了”我只能匆匆应了一声,又低头忙了起来,看我忙着,父亲便走出病房。经常过来打点滴的张姨好奇地问了起来:“你和你爸一个单位呀!真好!”我笑着说:“我刚从学校毕业,准备复习就业考试,就来这里上班赚点零花钱,这不,运气好,遇上单位组织全体的工作人员到版纳旅游,我也可以一块去。”
第一次参与单位活动,心里满是兴奋激动,早早地准备好行李,原本同行的母亲因为腹泻、胃痛只能遗憾错过,我和父亲跟着同事一同前往。
导游提醒大家路程要12个小时左右,我便和平日里要好的同事坐在一起,那么长的时间我们聊聊女孩子间的小秘密,父亲则和一群年龄差不多的同事坐在车门边的第一排,一路也是聊得热火朝天。20岁的年龄,周遭的一切都能使我感到新奇,一路说不完的话,看不完的风景。
午饭过后,车子进入了元磨高速,元磨高速公路跨越哀牢山、无量山和元江、阿墨江、把边江,在“两山三江”的崇山峻岭间四上四下,宛如盘旋的巨蟒一般。道路平整宽敞了,车子速度也就快起来了,很快就接近大风垭口隧道,开车的师傅是两个版纳人,这条路已经跑了多年,可谓轻车熟路了,人也非常热情,一路向大伙介绍当地的人情风俗和地理环境,爱好热闹的我听得津津有味。
窗外,透过摇曳的玻璃看到一望无际的蓝天、树影婆娑的植被和穷崖绝谷,在阳光的映照下隧道口的三角梅将道口印染得如血液一般,这个隧道为上下行分离式双洞单向双车道隧道,上行线长米,下行线长米,净跨10.9米,净高7.2米,最大埋深米,为云南最长的高速公路特长隧道,出了隧道便是27公里长下坡,坡顶与坡地海拔落差达米,弯多路险,被称为“死亡之坡”。
车子进入隧道,而我还留恋在隧道外树绿花红的景象里。快出隧道,从隧道口射进来的光将地面的一趟水照得明亮,师傅也有些诧异,自言自语到怎么隧道内有水,他调整一下座位,也不聊天了,集中精力全神贯注地握紧方向盘。出隧道口的一瞬间,大家不太适应突然投进车内的光亮,本能地将眼睑合拢,是眩晕吗?怎么车子开始晃荡起来,像一条被追赶的蛇,左闪右躲,车厢内瞬间安静下来,随后爆发出各种嘈杂的声音,有打电话的、有哭泣的、有告别的,只有我呆呆地坐着,父亲早已经转过头嘴角上扬得有点夸张,故作镇定地看着茫然无知的我,嘴巴一张一合不停地说着什么,手也在不停地比划着告诉我拉紧抱好。此时的我才意识到车子刹车失灵了,我的一双手臂因为太用力抱紧前排的座位而变着僵硬起来,两条腿抖得像筛子,怎么也停不下来,牙齿似乎也想在鼓起的腮帮子里寻找一点庇护的安全感,咬得死死地,我脑子里只有两个字不停的跳跃“完了……”
“呲......嘎......”十几分钟后车子戛然而止,停在一段相对平坦的路面上,大家欢呼雀跃。父亲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我的面前,清瘦的脸上汗水顺着突兀的颧骨往下滴,嘴角上扬的微笑稍稍收了一点,有些浮肿的眼睑下眼球正在慢慢缩回,两个大鼻孔里面的鼻毛也随着出气声快速抖动,他将我紧紧地搂在怀里,好久都没放开,我能清晰地听到他急促跳动的心脏有些节奏失常,胸部的起伏久久不能平静。
大概休息了半个多小时,看着大家的情绪也渐渐从紧张里缓解出来,为了能早点赶到住处,也减少夜间行车的不安全因素,导游开始催促大家上车启程了。车里又恢复了欢声笑语,似乎刚刚和死神擦肩而过的并非我们。
一周的旅游很快就结束,这次值得庆幸的意外早已经消散在游玩的喜悦中,每一天都充满欢笑,每一个景点都为我带来全新的视觉冲击,回味无穷。回来后大家见面都还相互间津津乐道,意犹未尽。
我总感觉父亲回来后状态有点差,问他的时候他笑着说:“跟你们年轻人跑太累!”没两天他就感冒了,吃了药也不见好转,我又催促他开始打点滴,看着一瓶又一瓶的药水从父亲手背跳起的青筋里流进去,心里也踏实了许多,想着他会很快好起来。
一个月过去,感冒一直迁延不断,我想大概是因为烟抽得太多,咳嗽得厉害了。父亲还是每天坚持上班,也不好好看病,他总是说,一个小感冒,慢慢就好了。终于在我的各种劝说下,他才勉强去拍了X片。
“老赵,医院看看。”是父亲的同事,给他看片的医生打来的,父亲接完电话,沉思了一会,告诉我请个假陪他去看看。其实不用他说,我也是首当其冲要去的,虽然学的护理,但对父亲的疾病能够相对专业的表达清楚,对于医生反馈的治疗方案也能更好地理解,而且家里人都觉得我灵泛,出门会办事。好多年以后我才懂得,从这一次开始,我们的人生便重启了另一种生活方式,我们的生命也从这一刻有了裂痕。
第一次去省城看病,尽管自己信心满满,医院奔忙询问,时不时还要被唬上几句。从我和父亲踏进第一个专家的门诊开始,我们就在钱和命之间做着选择和较量。
“哪里不好?”医生问道。
这是一个有耐心的医生,一直听完我从头到尾详细地把病情说了一遍才接过我递过去的片子,往边上的灯箱上一插,“从片子来看,肺纹理增粗、紊乱,肺部组织有纤维化,心脏左心室也是增大的,平时血压高吗?原来有没有其他病,出现过现在这种情况吗?家里的人有患过心脏病或者肺上的病吗?”一边说一边将听诊器按到父亲胸口处左右两边轮换着听,又让父亲转过去,听诊器在后背的上方来回移动好几次。
我又很认真地把他问到的每一个问题答了一遍,我没有给爸开口的机会,害怕他会说漏一些特别重要的细节。
医生便不再说话,低着头,手里的笔一直在动,我能清晰地听到唰唰的写字声,我害怕打扰到医生,但心里又迫不及待想知道结果,慢慢地挪到离医生大约40公分的地方,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缓缓的声音才飘了出来,“医生,我爸的病是什么情况?”
“他的情况比较复杂,现在出现心衰的症状,必须马上住院。我已经开好住院证了。”
“医生,我这次主要是先来看看,也没准备住院,什么东西也没拿,能不能让我们回去一趟我再来。”这次父亲开口了,说话间原来喘着的粗气更加急促。无论怎么劝,父亲都坚持不住院,最后医生也没有勉强,便将病历本推了过来,让父亲和我都在病历本上签“已明白病情,拒绝住院”这几个字,并各自签下自己的名字,似乎这几个字成了他对工作一丝不苟地见证,却也成了时刻撞击着我心脏的橼木。签完字后我和父亲一前一后走出诊室,我故意走得慢点,想等父亲出门后我细问一下医生,可父亲一个劲转过身来催促,只得跟他出门了。
“爸,要不我们就办住院吧!”我把焦灼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,生怕父亲发怒。打记事起,父亲的脾气就不好,脾气能爆天,奶奶常常骂他是头倔老牛,套上麻绳都拖不住。可我的记性像被狗吃了一样,记不住父亲冲我发火的样子,倒是能记住他半夜把我从床上揪起来塞到嘴里的鸡腿留下的香味;能记住他从多公里的大山上背回来的橘子甜味;能记住端午从饺子里咬到硬币将牙磕得快掉的疼痛感......父亲没有发火,只是微微地说“医院看看吧!”于是医院,还是看得专家门诊,而病历本上又多了两页跟之前同样的字和签名。
半个月后,母医院回来了,回到家的那个晚上,父亲拖了一把木凳,坐在门外的墙角边,一个一个的烟头滚落在他面前的水泥地面上,他周围的烟雾一圈一圈地蔓延开来,我走到他的面前被呛得咳嗽起来,父亲微微地抬头看了我一眼,又低下头继续将手里的烟送往嘴里,似乎只有将这跟烟吸进去,才能稳住他晃动的内脏和极速跳动的心。母亲则在房间里收拾东西,手不停地擦着眼睛,见我进去,有些忍不住地低声啜泣。
“妈,医生看了怎么说?”
“医生说你爸的心脏病是先天性的,不是扩心病,也不是肺心病,名字有点复杂你自己看检查单,医生写了,我说不明白,比较罕见,目前没有什么好的治疗,国外的都是换心脏。还特别交代让你爸断烟,不断怕只有半年的时间,你爸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一家可怎么办呀?”我有些恍惚,头嗡嗡作响,嘴里说着一些安慰母亲的话语。
这次父亲没有犹医院,铺天盖地的检查和治疗,每天不停。父亲身上也粘满各种电极片,24小时的心电监护、时刻不停的微量泵、氧气、氧饱和监测仪,还有一直绑着左手上的血压计,犹如筑起了一个隐形的铁窗,只能看着窗外的白云自由飘飞。每天的签字让我的手变得麻木不仁,当然也从未少过病危通知书。这样的日子一晃就是七年,这七年里我也如他所愿地考上了正式编制,有了工作,结婚生子。对于一个父亲来说,人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看着自己的小棉袄有了一个好的归宿,有了下一代的血脉传承,看到我的儿子,这颗已经衰弱得快要停止的心脏似乎也忘记了疲惫,又开始跳跃起来。记得儿子刚刚学会走路,父亲已经不能下床了,儿子一去看他就喜欢围着病床跑来跑去,父亲慈爱的眼光一刻也离不开儿子,后脑勺随着孩子的移动在枕头上来回摩擦,白发一根一根的粘在了枕头上,嘴角的笑也一直在,枯瘦如柴的手一直往外伸着,试图把孩子拉在手里,一岁多的孩子总觉着这是大人和他的游戏,总不让父亲抓到,银铃般的笑声将病房里死寂的空气赶走不少。
七年后,父亲去世了,父亲去世前一周,又进行了一次大抢救,还好,转危为安。我想既然命运没有给我们选择的余地,注定我们此生只能别离,那我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,于是我特意安排了一天时间一个人陪着父亲,和他聊聊他心里放不下的人、放不下的事,如果他真的离开了,至少心里的遗憾和牵挂少一点......
那天早晨,父亲早餐吃得很少,他告诉我想吃桃了,可是大冷的冬天哪里能买到桃,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在城里的水果摊挨个找寻了一遍,终于在一个水果店里看到了一箱桃,老板说是从台湾运过来的价格有点高,我没有犹医院跑。到了病房赶快洗桃削皮,再切成小块端到父亲面前,我拖来一把椅子坐在他的面前,拿起一块喂到他的嘴里,问他好不好吃,他笑着点了点头,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,我害怕,我不能接受也不敢直接和自己最亲的人讨论死亡。于是我便假装心情不错,有意无意和父亲闲谈,谈我对未来的规划,谈我们一家人曾经的快乐时光,也谈论着以后一家人的日子。
“爸,马上就要立春了,等春天一到,你的病就会好,天气再暖和些,我们一家人就可以出去旅游,我还想去一趟版纳,我们俩一块去的那次还没玩够呢。”
父亲望着窗外,没有马上回答我的问题,像是在回忆,又像是在思考,眼神变得有些空洞。外面雪花漫天飞扬,每一片雪花都在努力地舞出落入凡间前的一曲绝唱。过了一会,父亲告诉我,走不动了,也别去了,他害怕意外和危险在没有任何征兆下又出现。那一次带我出门他特别后悔,在车子失控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心掉下了深渊,没了归宿,女儿是他的命。
那是桃花初露的四月,风里带着暖意也带着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珍爱。
父亲啊!你可知,你的离开也将女儿的心撕裂!从此我的生命不再完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