成都,成都

从来没有一座城,让我在转身之际,便起了相思……

一脚踏上成都,起初并没有太多惊喜。只觉得这天府之国的天空如同一只超级大蘑菇,柔软紧密地扣在大地上。一抬头,不是一大片一大片的云,也不是一小朵一小朵云,简直就是层层叠叠的絮状物堆满天空,令人压抑。偶尔裂开一个口子,分离出的云片又像一块肮脏的破抹布,试图擦去满天的其他云。

湿哒哒的空气不失时机地凑过来,如同一只只小乞丐伸出的手,不坏好意地索要着。

不得不勉强打起精神,安慰自己,既来之则安之。

武侯祠和杜甫草堂是成都知名景点,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。只是看到一丛一丛的竹子时,吃惊不小。高,真是高,青翠欲滴的色彩带着执拗,想要挣脱什么,直入那乌蒙蒙的云霄才好。柳树也奇妙,足有20米,枝叶居然不倒垂向根部,直直地竖着,颇有怒发冲冠的态势。

三角梅随处可见,攀过屋檐,漫无边际地延伸,逶迤一大片,覆盖得青砖乌瓦的屋檐有摇摇欲坠之虞。花正开,大片的玫红色是不错的,在成都暗旧的背景下,呈现一种史前的壮阔神秘感。铁树的干狼牙棒一样肥胖喜感,行人路过时,要小心避让,免得被獠牙般的叶咬了。

一位游客,大约是外地人,对她女儿说:“宝宝,你看,这是椰子,椰子。”她认真地说。她的女儿认真地看。我忍不住笑,这铁树真的很像鼓浪屿上的椰子树呢。

是了,成都的植物都扭着脖子踮着脚,努力往上拔,因为渴望阳光的拥抱。

锦里小镇不同于其他古镇,既不像凤凰古城建筑物桃红柳绿的,一派少数民族的调调,也有别于江南古镇浓浓的明清气息,那种封建王朝走向没落时的衰朽。锦里古镇漫不经心地透出一股汉唐风,那是一种华丽的含蓄,敦厚的柔美,古老的天真。具体体现在哪里,我不是太能说得清,大约是随处可见的细节。比如屋子一砖一瓦的形状色调,小窗的图案,街上随处可见的古旧石槽,石釭,石磨,以及拱桥。

我尤其喜欢那些半月形的石釭,让我想到鼎,编钟。人类文明的繁衍总是带着几分沧桑感的,对,我就是喜欢这种不言而喻的沧桑。石釭图案精美,石磨身上布满青苔,水声泠泠,涓滴不绝。这场景,通常会勾起人对光阴的无奈感,灵魂暂时从躯壳逃逸,试图探寻前世的蛛丝马迹。

依靠街角一处石狮子,仰望几家店铺门口的楹联,深深感动于书法艺术的伟大。有的字天真拙朴,你觉得仅仅是随意涂抹而成的,可是整体看却有着深藏不露的气度。有些字笔走龙蛇,气韵天成,让人联想到敦煌莫高窟的飞天,裴旻的剑术,九曲黄河。

绘画之美,比如巨幅长卷《千里江山图》,技法与色彩交织,色彩又和构图统一,徐徐展开,给人博大雄浑,荡气回肠之感。而书法之美,墨色纵横流淌,单一枯燥中可见滚滚而来的情绪,懂了,很难不生爱恋。

停停走走,走走停停,不经意来到一家店铺门口,“浮生若寄谁是梦,到此能安即是家”,两列大字蓦然跌进眼帘,心怦然而动。不是所有邂逅,都会心生缱绻,如此刻。这幅楹联,部分字已经脱落,整体黯淡,却颇具禅意。谁都是梦,谁都不是梦,心安即家,心就是每个人永恒的居所。在这你来我往的尘世,常常会有“回头皆幻景,对面知是谁?”的空寂感。不过总有些人,有些事,有些相遇撩拨心弦,让我们流连其间,生命之河便在不断的苦痛欢喜中缓缓流淌。

我不是个饕餮之徒,但是在看到锦里美食街琳琅满目,五颜六色的小吃时,味蕾突然就开了花,深切渴望阳光雨露的照拂。那阳光雨露就是冷锅串串,三大炮,双流兔头,叶儿粑,臊子面,各种凉粉和拳头粉……太多了,来不及一一尝,只能小心翼翼斟酌着,挑选着,怕错过了真正令自己动心的。即便不吃,光是充满想象力的名字以及色香已经将我征服。

酷爱面食之人,第一次尝到正宗的查渣面,心醉神迷。小小的碗,造型拙朴,面条不粗不细,不多不少,色泽相宜,扭成漂亮的花型静卧在碗里。上面覆盖着翠的,白的,红的,黑的,碎末状调料,精细有质感,也是不多不少,恰到好处。

我是经常吃面的人,扬州的三鲜面,干拌面算是我喜爱的,可是和担担面一比,顿觉粗陋,油滑,少情调。何况就光从辣来看,成都的辣干净爽快,霸道却不死皮赖脸。让我想到骠骑将军霍去病的劲旅,善征伐,带着飞扬的青春气息。

有人因为一人爱上一城,我几乎可以肯定我会因为一碗面沦陷于成都。何况成都除了有收我魂魄的查渣面担担面,还有别的小欢喜。

宽窄巷子和锦里不同,建筑风格虽是古式,还是乌砖青瓦,檐牙高啄,但大处着眼的一些细节流露出强烈的现代感,时尚洋气,和古镇气质一点不违和。开阔的天井,玻璃钢架结构,光线透进来,在古旧的木质桌椅屏风间流淌,明暗交织,呈现简约奢华的气质。

或垂或吊的盆栽,看似随意漫不经心,却处处体现主人的审美情趣和卓见。天是阴着的,天井内光线黯淡,四周汇聚过来的灯光把人的心思隐藏的正好。客人四散闲坐着,随意喝点东西。一位歌手,抱着吉他坐在小小歌台上,安安静静地唱着:“他剪了,新头发,电话也换了号码,怎么问都不回答……”陈琳的《爱就爱了》,非常动人的一首歌。

我来成都,很大原因是因为赵雷的歌,那首风靡一时的《成都》。终于来到了玉林路的小酒馆外,静静立于暮色中。吧里灯光昏黄,人影浮动,如陈年旧片。很多年轻人等在外面,走动,闲聊。抬头看天,没有紫蓝色的天幕,没有星星月亮,只见偶尔车灯闪过,把寂静衬托的十分遥远。这是一座迷离慵懒的城市,格调高远,耐人寻味。

我想我真的爱上了这座城,一天一点,爱她的不急不忙,随意而精致,以及深入骨髓的浪漫。现在甚至觉得空气湿哒哒的也挺好,能把额头皱纹一点点抹掉,让岁月只顾自己走,却忘了催人老。

长按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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